段委員宜康:主席、各位列席官員、各位同仁。我坐了一天,也聽了發言一天,心裡非常沈重及痛
苦!我必須不客氣的說,我聽到的發言以及行政部門的答復,有許多是厚顏無恥、毫無羞恥心
,沒有一點點羞愧!這個條例一定有值得檢討的地方,提出來就是要讓大家討論,轉型正義當

然複雜、不可能輕鬆,但是我們不能瞭解的是做為轉型正義那個「不義」的加害者在政治上的
繼承人,包括行政部門、政黨,居然可以在這裡毫無羞恥心的左一句「警總」右一句「東廠」
,什麼叫做警總?居然可以說這是複製白色恐怖!什麼叫做白色恐怖?沒有任何一個人表現出
一點點羞慚!沒有任何一個人表現出一點點抱歉!國民黨的朋友遇到有人提出特赦時就說「他
認罪了嗎?為何要特赦?」,本席在此也要請問「他認罪了嗎?」,那個加害者認罪了嗎?那
個加害者即使不在,這個社會的公義恢復了嗎?本席給各位看幾個發生在新聞界的故事,這些
故事中的主角每位都是外省人:林克明是福建人,田士林是河北人、姚含煙是浙江人,王沿津
是江蘇人,徐瀚波是福建人,他們當中有些是先父的朋友。家母在 1946 年來到台灣,時年 12
歲,先父在 1947 年來台,時年 19 歲,他當時在報社任職,我從小就和這些記者伯伯叔叔生活
在一起,很多人的故事其實就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,我們從小就看在眼裡,本席從最熟悉的一
位開始跟各位說明。第一位是任公論報採訪組副主任的林克明,他在 1971 年被依就讀中學期間
曾參與讀書會閱讀左傾書籍的罪名逮捕,其夫人則因曾參加左傾話劇社而遭到管訓,且匪黨份
子曾經寄贈反動書刊給他們,他因此而被判刑 10 年。林克明先生和其夫人是我從小的鄰居,他
們二位已經過世了,各位若關心台灣劇團的發展,當知他們的大女兒林璟如小姐是台灣最有名
的舞台劇服裝設計師,也是國家文藝獎的得主;林克明的兒子林少岩是民生報有名的攝影記者
,其夫人則為中正文化中心前藝術總監平珩,林克明就因為早年曾參加讀書會、閱讀左傾書籍
的罪名被判刑 10 年。第二個是我曾經說過的田士林及姚含煙的故事,民國 42 年即西元 1953 年
,當時田士林是自立晚報的記者,在國慶日寫了一篇國慶花絮刊登在當天自立晚報的第四版,
敘述的是在國慶閱兵當時,有一個男人看一位女生看得出神,他的朋友拍著他的肩膀說「你看
到了沒有?」,這個人以為朋友問的是這位女生,他就不好意思地紅了臉,其實他的朋友問的
是看到台上的蔣總統沒有,這位田士林就因為寫了這一篇花絮而被裁定要關在土城接受感化教
育三年,而第四版的編輯姚含煙同樣也被裁定接受感化教育,田士林的兒子是台北市議員田欣
,我有去參加田士林的告別式,至於這位姚含煙,我很小的時候見過這位姚伯伯,當時他已經
當了和尚,因為他出獄後找不到工作,不曉得要如何繼續生活,所以就把頭剃了當和尚,到處
掛單化緣,最後貧病交加,不知道何年去世的。第三位是擔任經濟時報主筆的王沿津,他的故
事非常可憐,只因為和屬下聊天時說他在上海淪陷後曾到北平和周恩來見過面,當時被任命為
人民銀行的顧問,就因此而被檢舉,被冠上參加叛亂組織的罪名,判處有期徒刑十年。第四位
是擔任新生社董事會秘書的徐瀚波,他的公子是東吳大學歷史系教授徐泓,他被檢舉的罪名是
曾在抗戰時期參加民主解放先鋒隊,組織讀書會閱讀匪書,來台灣後沒有登記自首,軍事法庭
認定參加叛亂組織罪名,判處八年有期徒刑。第五位是擔任台灣新生報副總編輯的童尚經,他
是台灣童書的先鋒,筆名是童常,前一位徐瀚波因為沒有自首而被捕,可是童尚經被新生報安
全室人員帶去調查局自首了,在 1970 年 5 月 18 日被調查局人員帶走後,毫無訊息,他的家人
在一年半後才接到他的家書,他在沒有經過任何審判的情況下被調查局關了一年半,每天被刑
求,在 1972 年才被帶到軍法處的看守所,並經一審審判,可是他在這八百多天裡都是單獨監禁
,沒有桌椅。他的起訴書裡這樣寫著:主編新生報副刊時,在民國 55 年 10 月中旬,全國正在

籌備慶祝總統華誕時,你登了一篇文章說 10 月 31 日是鬼節─因為那天是西洋的萬聖節─這是
侮蔑總統;你刊登綠島服刑人之投稿─因為他在主編新生報副刊時,常常會刊登綠島的政治受
難者寫來的文章─以變相資助政治犯;你舉辦「理想丈夫」、「理想夫人」、「兄弟姊妹」這
些徵文,企圖用親情沖淡民眾反攻大陸的士氣;你舉辦「血債」徵文,要挑起與日本的民族仇
恨,離間我與友邦之感情;你擔任新生報資料室主任時購買「觀察」、「展望」等查禁刊物,
為匪宣傳、提供情報給在臺潛伏匪諜;你還購買盧梭懺悔錄、少年維特的煩惱這些書,影響社
會人心等等這些罪名,最後一審判決死刑,沒有經過二審,在 1972 年 8 月 26 日被槍決了,這
是童尚經。
各位不要以為黨營事業就沒有事了,崔小萍是那時候廣播界的天后,是我父親認識的新聞界
前輩,崔小萍被警總抓,說她是匪諜,只憑一封從中國大陸來的家書,1968 年開始被關,一審
判無期徒刑,二審判了 14 年。1968 年關了之後,還好後來蔣介石死掉了,那時候被減刑,1977
年放出來,關了 9 年,放出來之後找不到工作。
各位可以講得很輕鬆,說臺灣的轉型正義讓人滿意,這是你的說法。這些人不管有沒有家屬
,不管現在他們的家人支持哪一個政黨,都與今天我們要討論的毫不相干,我們憑什麼在這邊
說臺灣現在已經是民主社會了?我跟各位說一件事情,來證明我們的轉型正義是笑話。我們總
統每 1 年的 2 月 28 日在總統府後面的新公園,現在叫做二二八公園,參加二二八的紀念追思會
,廖執行長,對不對?2 月 28 日過後,過了 1 個月就去慈湖,率領文武官員在那邊獻花,有時
候還要哭,去悼念那個造成二二八、造成我們今天在這邊講的白色恐怖最該負責的人;然後再
過 3 個月,7 月 15 日到總統府前面的介壽公園,那裡有 1 個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紀念碑,再辦
1 次追思會,去追思 3 個月前、行禮去那邊哭的那個人造成的受難者。
各位,今天這個社會當一個人殺死一個人的時候,大家說這個人要判死刑;當一個人殺死千
萬人的時候、當一個人造成多少家庭的不幸,而我們蓋了一個全國最大的廟來紀念他、我們弄
一個全國最大的銅像來紀念他,每一年總統要率領文武官員去那邊獻花!你告訴我說轉型正義
,這叫轉型正義嗎?這是半調子、這是虛情假意、這是欺騙社會、這是左右逢源、這是騙神騙
鬼的轉型正義。然後今天作為這個人的繼承人,在政治上的繼承人,不管你加入這個政黨多久
,不管在白色恐怖時你出生沒有,居然可以在這個地方大言不慚、厚顏無恥地告訴我們,說我
們希望解決這個問題的努力叫做政治鬥爭。什麼叫做政治鬥爭?這些人的家人呢?即便你沒有
受害,在那幾十年的時間你的言論被禁錮,你的思想被威脅,你有話不敢講,你連對他們的同
情都不敢說。當我父親的朋友遇到這樣的事情時,他敢講一句話嗎?他是報社的主管,他敢主
持公道嗎?對不起,統統沒有!在那個時候不管你有沒有被關,你都是受害者;在那個時候、
即便在威權體制之下,你被迫參與行動,你都是受害者。
我們今天所要求的並不是要把誰定罪,並不是要把誰的墳墓刨出來,但至少這些事實要被呈
現,至少要求讓大家知道誰有罪,這才叫做公道,套一句國民黨朋友常常講的話,至少要認罪
才能被赦免啊!遇到現在要來究責的時候,會變成叫做政治鬥爭。正因為今天聽到了這些發言
,我們就可以斷定、知道,在臺灣如果要講轉型正義已經有成果,是一個令人難過的笑話,是

一個令人痛心、絕大諷刺的言論,真的讓人難過。
我占用比較多的時間,沒有讓行政部門上臺講話,我認為他們根本沒有資格上來講話,他們
從來沒有表示歉意,從來沒有認真地悔改,從來沒有告訴我們說:即便不是我們做的,但是我
作為政黨的一分子我有責任,所以我先跟大家致歉。至少說對不起,在臺上要說明的時候說:
對不起!我曾經是那個政黨,造成臺灣人民無論是哪一個省籍。在那段時間外省人從 35%到
45%是白色恐怖的政治受難者,還原到人口的比率,這個比率甚至比本省人還要多,是超越族群
的被害。在這一天包括行政部門、各個國民黨的同事們,哪一位表示歉意?哪一位表示遺憾?
哪一位表示「是我們國民黨造成的」?對不起,沒有,讓人很難過。
主席:謝謝段宜康委員這麼令人動容的演說,我曾經代表二二八受難者家屬告過國民黨,在司法程
序當中一事無成,我感到非常抱歉,也替我們的司法感到非常羞愧。